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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总相逢。

《白雪观记事(下)》

*前半段义城地图后半段白雪观,有刀,HE

*义城地图绕不开薛洋,然而不想打他的tag,小伙伴注意避让_(:зゝ∠)_

 

01

明明应该是白天罢,眼前却是一重重袭来的昏暗光影,双眼像覆了层浊雾,什么都看不真切。耳边充斥着野兽咆哮般可怖的叫声,痛苦的,嘶哑的,又或许是他自己的声音。神志一点点迟缓混沌地寻摸着,骨节咔嚓咔嚓地响,像一台坏了却强行运作的水磨。

 

怎么了。

 

铮然一声双剑交碰的清鸣。世界倏然静止,水珠滑落下来,啪嗒啪嗒,一声声流个不住。

 

宋岚缓缓地低下头去,双眼一片惨白,没有瞳仁,一动不动。而晓星尘跪倒在他脚边,弓起的脊背孱弱无比。那不是什么水,是晓星尘眼里淌出来的鲜血,缠眼的白布早被浸得湿透,从深陷的两个眼洞里源源不绝地淌出鲜红的热流,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晓星尘痛苦地呜咽:“饶了我吧。”

 

他狼狈地蜷缩成一团,像一个新生的无助的婴儿,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要消散了。

 

薛洋嘲笑道:“刚才你不是要拿剑刺死我吗?怎么一会儿又讨饶了?”

 

他打了个响指,拂雪随着这一声剧烈地颤抖起来,宋岚的脑内传来刺颅钉震荡的剧痛,牙关被他自己咬得咯噔咯噔响,半步也不动。

 

星尘,星尘,快走……

 

他脑中残存的清醒疯狂地叫嚣起来,一心只想要晓星尘赶快离开。走,走得越远越好!

 

嘴唇阖动,什么也说不出来。

 

薛洋见驱使不动他,小狐狸样的眼尾吊起来,含着讥讽,双眼却满是笑意。正要说什么,一道灵透澄明的剑光晃过,霜华从晓星尘染满鲜血的手掌中跌落,剑尖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一剑充满绝望,又快又狠,没留半分余地。

 

宋岚木然站立。

 

冷透了。

 

02

义城的妖雾弥漫开来,一日浓似一日,街道也一日比一日空旷。这个曾经人来人往,虽地处不详却也平静生息,常有欢声的地方终于成为了一座冷清清、空荡荡的鬼城。无知无觉的走尸终日游荡在城中,偶有零散的外来客撞入城中,也不过是很快给这阴气深重之所多添了一道新魂。

 

比起浑噩无觉,神志清醒地看着一切发生更令人难以忍受,这样的折磨也正是薛洋想要的。他半眯起眼睛,笑得无比开心,懒洋洋道:“宋道长,怎么样啊?”

 

“恨极了我,想杀了我?”

 

“你原本有这个机会的。可惜,你们这样自诩高洁正义之士,总是蠢得要命。”

 

语气既自得,又带着种莫名的憎厌,毫不掩饰森森的恶意。说完这句,他似乎又高兴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回到桌前抓起霜华剑,有意递到宋岚眼前给他看。

 

“晓星尘的尸体在这里,霜华也在我手里。可是宋子琛,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心知肚明宋岚早已没了舌头,即使能说话,也绝不会回应半句。然而只要这样自言自语,他心头就涌起无限的快意,仿佛狠狠地报复了什么一般。末了,拍拍手,语气愉悦轻快:“好啦,我要出门一趟,你可别自找苦吃。”

 

便跨出门去。

 

薛洋离开后,头颅中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减缓了些,但仍受着控制,行动不能自主。宋岚不顾这些,漫无目的地在雾气弥漫的城中寻找,只隐隐知道头颅传来的痛每深一分,那便是离晓星尘尸身所在的地方更近一步。

 

他得找到晓星尘。

 

生不能守人,死也要守尸。

 

头疼得厉害,仿佛有人在重重地敲击颅骨,宋岚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动,紧闭的唇间抿出一条血线,双眼却清明。他这个人性子冷傲,愈是打压就愈不肯屈服,偏又能抗,硬碰硬撞地把自己磕碎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终于还是让他找到。凄清苍白的月光穿过门缝洒在一方漆黑的棺椁,微微推开一线,露出里面躺着的人半张面庞。宋岚扶着门框,下齿紧紧地抵住上齿,整个人发抖,心口涌出的悲伤绝望叫嚣灭顶。可他半步也走不过去了,神经扯烂了似的疼,稍稍动了下,眼前便猝然昏黑,踉跄着往地上倒去。

 

再清醒时耳边响起轻微的嗒嗒声,节奏规律地一下下敲击着地面。白瞳的小姑娘蹲在地上,见宋岚醒来,摸索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张了张口,呜呜两声,污黑的鲜血从眼眶、口里同时淌了出来。

 

这个被晓星尘悉心照顾了好几年的小丫头,现在成了一只瞎眼断舌的孤魂,再也看不到光亮,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拍着手笑着叫道长了。

 

宋岚伸出僵硬冰冷的手,试图像那和善的友人一样去安慰这个无助害怕的姑娘,一下下耐心轻柔地拍抚她的后背。等到阿箐的脊背不再颤了,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摊开,一笔一画写下几个字。

 

帮我一个忙。

 

阿箐不识几个字,宋岚又不能言语,耐心地比划了好半天,然而阿箐一弄明白宋岚的意思,立刻就激动得从地上跳了起来。她跺了跺脚,脸上神色忽悲忽怒,咬牙切齿,握着竹竿在空中呼呼挥了几下,又转身对着宋岚拜了几拜,做出保证的意思来。

 

宋岚请求阿箐的只有一件事,帮他把晓星尘的棺椁运出来,这件事并不容易,而且非常危险。可阿箐当初活着时便能与怀有疑心的薛洋周旋许久,甚至蒙混过关,足可见其机智镇定。她虽然被薛洋杀害,心里怕他怕得要死,却也对这个人恨之入骨、唾弃不已,不愿敬爱的道长与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阿箐心思谨慎,行动如风,趁薛洋放松警惕的时候竟然真的成功把棺椁偷了出来,就安置在他们从前待的那间义庄中。她打开棺盖,颤着手探进去胡乱摸了两下,眼里霎时便盈满了水光,口里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宋岚站在门外,身姿如松,手捏剑诀,拂雪飞穿而出在四周布下道道灌满灵力的禁制。

 

他的灵力强于薛洋,禁制一旦落下便不会被解开,阿箐留在这里守着晓星尘亦是安全。

 

薛洋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他大概是没想到会被一个为己所控的凶尸和一个瞎子小丫头联手摆了一道,狂怒地拔出降灾乱砍一气,发现毫无作用,脸色瞬间变作了铁青。

 

阿箐跪在棺木旁偏头看他,白生生的眼瞳似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薛洋哈哈大笑,笑得全身都在抖,眼里却全是恶狠狠的凶光:“宋子琛,宋岚,宋道长,好,好,你可真是有本事!”

 

阿箐无声地打了个寒颤。

 

宋岚一眼也不看他,充耳不闻,还剑入鞘,冷淡到了极致。下一刻,他双膝猛然一重,踉跄着摔跪在地上,胸腔淤积的黑血涌上来缓缓溢出口角。薛洋手持霜华刺穿他胸前的伤口,剑锋自后背透出,恶意地搅动,居高临下地扬起了一抹笑。

 

宋岚脸上终于露出恨意。

 

这表情取悦了薛洋,他缓缓搅动着剑锋,神色愉悦,声音透着几分无端的亲热:“宋道长,被霜华刺穿的滋味不好受吧?可惜晓星尘剜了眼睛看不见,他要是看见了你那时候的表情,肯定就不舍得刺下去了。”霜华又深入了两寸,薛洋轻声笑道,“没关系,我可以代劳啊。”

 

宋岚咳着血,身子微微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看他这样子,薛洋就知道自己又赢了,他有一分痛苦,必然要旁人用十分痛苦来还。

 

这样才划算。

 

03

魏无羡抬起头,耳廓捕捉到头顶瓦片之间的细微碰撞声,似乎是有人正在屋顶上飞速踏走,已经到了正上方。他心中一凛,喝道:“散开!”

 

与话音一道,屋顶猛地破开一个大洞,碎瓦、积灰、草叶如雨纷纷而落,地上霎时扬起一阵陈尘。众人急速后撤散开,定神细看时,堂屋里已经站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那人形容孤高,立姿如松,微微偏头用没有瞳仁的眼睛看了他们一下,忽的身形闪动,一剑接一剑行云流水地刺出,迅似雷霆怒走,势如江海倒倾。招招精狠不容歇气,就像这一剑已蓄积了许久的气力,这个人也已在城中等待了多年。

 

义城经年沉寂的日子终于被打破。魏无羡和蓝忘机带着一众小辈闯了进来,也揭开了陈年鲜血淋漓的真相。颅骨里深陷的长钉被人缓缓地拔出,耳边剑鸣与琴音齐啸,声撼天地,中间传来薛洋一道怒极的呼喝:“还给我!”

 

魏无羡立刻道:“还给你什么?霜华吗?霜华又不是你的剑,凭什么说还给你,要脸吗?”

 

他口舌伶俐,与蓝忘机的剑招一样寸步不让,步步紧逼,很快激得薛洋暴怒不已,降灾狂如疯狗,也已经明显处于下风。

 

宋岚甫一恢复意识,无声地抽身离去,只有温宁注意到他。义庄里此时乌泱泱围了一堆人,是魏无羡叫他们留在这里看守的世家小辈们,见先前那具厉害的凶尸飘然而至,纷纷紧张起来,拔剑对准,又不敢轻举妄动。有人壮着胆子喝问了两句,宋岚却好似毫无所觉,穿过众人来到中间摆放的那具漆黑棺椁旁,手扶棺边俯身看去。头中的刺颅钉既已取出,宋岚便能靠近晓星尘了。棺里躺着的人面容清瘦,唇色浅淡苍白,颈边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众位小辈面面相觑,不明白眼前这具凶尸身上为何忽然透出那样深切的悲伤来。

 

魏无羡跨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他向蓝忘机介绍:“宋岚,宋道长。”转头看了看,有点无语,“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小辈们连忙把剑放下,乖乖地立正站好,蓝忘机上前两步,神情严肃地双手奉剑将霜华交到宋岚手中。

 

霜华的主人已陨,交由晓星尘的至交好友保管,大约是其最好的归宿了。

 

外面街道上的浓雾已渐在消散,露出绵延至城门的青石板路,淡淡的日光洒了下来,多少给冰冷的心添了些温度。

 

长夜将尽,拂晓已至。

 

04

白雪观里有一道灵泉,夏则冷冽,冬则温暖,且于疗伤、修炼上都大有益处。没人知道它从何处来,何时来,约是建观前便在此处,每个弟子拜入师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这灵泉中泡上三天三夜,自此洗去一身贪嗔痴妄,塑洁净之躯,潜心问道。

 

离义城后游于世间的第三个年头,宋岚在一次夜猎中又偶然遇上了魏无羡。这位昔日声名赫赫的夷陵老祖查看了两只锁灵囊的状况,皱眉嘶了一声:“为何晓星尘道长的魂魄虚弱得多?”

 

宋岚默然摇头,几年未见,他身上萧索孤寂的气息更重了几分。也许是受创过重,也许是受索因果的亡魂阴气所缠,宋岚能感到阿箐的魂魄在一日日地修复,而晓星尘所在的那只锁灵囊却始终悄无声息。

 

魏无羡又道:“这几年我也对此事多有留意,现在或许有个法子可行,只不知你可还愿回去?”

 

晓星尘已经碎得剩下只魂片魄,靠人力一点点寻找拼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能以天地灵气为基,祛邪养灵,引碎魂自行来聚。但即使如此,重新聚起的魂魄也过于孱弱,能否再化作人身都未可知。

 

正巧白雪观里就有一处极蕴天地灵气之所。魏无羡给他指了条路,走与不走,就在宋岚自己了。

 

宋岚拱手道了谢,辞别离去。记忆里道观溅血的惨烈景象,乍闻修补魂魄之法的欣喜,前路的渺茫与未可知……诸般情绪交织在一处,宋岚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既然此行应当,那他便前往一试。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十几年的光阴静如流水在眼前匆匆而过,好像又倒流回他带着晓星尘初回道观的那一日。阳光细碎,风声轻缓,白衣的友人侧头对着他笑,子琛,你这儿真好。

 

芳草萋萋掩故里,断壁伫立,幽雀啁啾。

石板缝里的血迹早已被风雨冲刷干净,祭堂的牌位上落了厚厚一层积灰,从前自己那个小师弟总是坐不住跑来跑去扰人清静,而今风声飒飒,回首一眼望尽观门空落,却觉太过冷寂了。

 

所幸屋前松柏翠竹未改颜色,总算寻着一两分从前的影子。宋岚亲手埋下竹米,一场春雨过后,黝黑湿润的土地上悄悄地探出了嫩绿的笋尖儿。他依魏无羡所授之法引魂入竹,又每日用观中灵泉水灌溉,悉心照料,新竹长得很快,两个月时间便窜得老高。

 

此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宋岚害怕自己弄错了晓星尘魂魄所附那根竹子的位置,特地取红线系住了,竹叶沙沙摇响,似是那人有所知觉。万籁俱寂的夜里,竹节拔高生长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宋岚借着满地温柔的月色伸手轻抚,心中把一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大雨滂沱,茫茫雨幕将天地连成一线,宋岚站在雨里双手做出一个保护的姿势,只怕风雨急骤把这竹子吹折了。

 

他守着这株竹,也守着晓星尘归来的唯一希望,小心翼翼,日夜不敢合眼。

偶于窗前取新雨沏茶,忆起当日晓星尘与他所谈,故人的神色极认真罢。君似青松我似竹,如今想来,字字皆戳在心窝酸涩处。

 

春去,夏蝉躁鸣;夏去,秋叶飘零;秋去,冬雪纷纷。

 

这年的雪落到最深的时候,阿箐在的锁灵囊有了动静,小小的袋子常有颤动。宋岚写了一封信寄去姑苏,写明自己共情之时问得阿箐的躯体已毁,魂魄无处依托,求问应当如何。魏无羡很快回信道,阿箐的情况不同于晓星尘,且一年来受灵气温养润补,完全可以自凝肉身。

 

宋岚总算有了一件心慰的事情,他教阿箐修炼之法,如何转天地灵气为自身灵力,阿箐头脑聪明学得很快,两人一教一学,日子不觉飞快流逝。

 

魏无羡和蓝忘机登门拜访的时候,阿箐已经能初初凝成人形,只维持的时间不长。魏无羡十分惊讶,惊讶完又称赞:“想不到她在修道一途上天赋异禀,这样快的速度,蓝湛,你们家好些内门弟子也比不上吧?”然后又暗叹,若阿箐不是个流浪儿而是出身名门世家,凭这样的悟性根骨和侠义心肠,此时怎会不是个身负盛名的女侠?

 

蓝忘机点头赞同他的评价,然后开口,极是严肃认真道:“阿箐姑娘,你可愿为蓝家门生?”

 

这一句突如其来,听上去简直有点异想天开。且不说魂灵修道已是前所未有,蓝氏家规素来以严苛教条闻名,魏无羡回想了下在云深不知处求学的那三个月,已经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阿箐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姑娘送进蓝家,大约免不了要被老……叔父好生管教一番了。

 

出乎意料的,阿箐满口答应,宋岚也未有反对之意,这事便定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魏无羡将小苹果留给阿箐骑坐,小苹果难得驮个姑娘,乖顺得不得了,也不甩头也不尥蹶子了,任阿箐亲热地伸手摸来摸去。魏无羡瞧得啧啧有声,稍落后两步与蓝忘机同行。蓝忘机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淡淡道:“漂泊久了,总愿有个归宿。”

 

这些年来阿箐一直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乞讨为生,又因容姿清秀,以为她眼盲欺她孤身无依想占便宜的人不在少数,小小年纪就尝尽了世间冷暖。若是能与同龄女子一处,一同生活学习,况且还有蓝魏二人照拂,其实不失为是个好选择。

 

魏无羡道:“你说的是。”

蓝家虽然出了苏涉那个败类,绝大多数还是光风霁月心地纯善之人。宋岚口不能言,又是男子,终究很多地方照顾不到,而同龄的女孩子相处总是亲密体贴些。想了想,又微笑起来:“我记得欧阳家那个小少爷,下个月是不是要来云深不知处拜访?”

 

蓝忘机点头:“有此事。”

 

几年前的惊鸿一瞥,多情的少年为之叹息顿足,悼哭佳人,不知这段前缘能否再续。总之,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05

宋岚整理房间时找出了一沓昔年的画像,压得久了,纸张黄旧,轻轻一碰便发出脆弱的声响。

 

那是晓星尘的画像,由他执笔。那时两人正要好,一同夜猎游历闯荡世间,闲下来时宋岚便会提笔描摹晓星尘的样子,他并非有意,只是这人朝夕伴在身侧,落笔之时眼里心间便不知不觉俱被占满了。晓星尘也配合,有时同他玩笑,在窗边静坐半晌忽地转头眨了下眼,子琛,我这样好看吗?

 

好看,怎样都好看。

 

宋岚抚着画上人浸染笑意的眉眼,忽地恨起自己那些年无谓的矜持。总觉得时间还长,两人并肩而行已经很好,那些隐秘的心思也就不是非得要说出来。

 

怎么会想到后来竟成如此情状。

 

一念之差,说的那句’从此不必再见’,果真就没再相认。宋岚有时候觉得晓星尘这辈子过得太凄苦,或许不该再企求他重返人世,有时又觉得那样一生正直磊落、风骨卓然的人,不应该是得一个怀着莫大的绝望和痛苦死去的结局,魂魄都碎得干净。

 

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的。他们还未实践少年时的理想开宗立派,也还未把这神州的每一寸土地踏遍,以后的路本应该还很长。宋岚握着那句对不起,执着地守一座观,等一个人,等也许有一天的清晨,窗外的修竹沙沙摇了几下,便有少年携朗月清风而来,唤他一声,子琛。

 

梦里不知去往何方,宋岚本不需睡眠,这两年思虑过多,便时常受些幻象缠身。有时见到自己年少时在观中读书练剑的场景;有时是晓星尘指着一处同自己说话,说的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有时又见到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抖着手来合他的眼……一幕幕俱似再现,想要触碰时,又倏尔都散得干干净净。终究是幻象。

 

那日午后阳光如碎金铺洒,不知名的鸟雀欢快地啁啾不已,宋岚进门的一瞬间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同,一时又想不起。

 

再往前一步,他便怔住了。

 

桌前坐了个人,闻声偏过头来,双眼清亮柔和,素白的道袍一尘不染,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模样。晓星尘微微笑道:“子琛,怎么了?”

 

咫尺之遥,宋岚却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怕这又是个幻象,不知何时梦就惊醒了。他反而退了一步。

 

晓星尘站到他面前,双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终于靠上来轻轻环住了宋岚的背。他的声音轻得仿如一声叹息:“子琛,让你久等了。”

怀里的触感温暖而真实,宋岚颤了一下,低头看到了晓星尘手腕上系着的红线。他张了张口,不敢确认般地慢慢伸手回碰,直至触到真实的躯体,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极轻的呜咽,抱紧了怀里的人。

 

所有的岁月都到头,所有的等待都值得,明月霜雪终于还是再聚。

 

宋岚心中潮湿一片,小心地翻涌起酸涩的欢喜,他孤高自持了许多年,此时却止不住微颤的身躯。略略分开一线,宋岚拉起晓星尘的手,珍而重之地写道:对不起,错不在你。

 

写完却未松开,晓星尘收紧手指,似乎想要对他笑一笑,眼中却有水光先落了下来。这句话他们都等了太久的时间,所幸穿过沧桑人世,历过生死轮回,尝过诸般苦楚,却仍有机会再相遇,说出口。

 

昔魂,今归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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