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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总相逢。

交错

十七岁的星星和重生后的星星灵魂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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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星尘在黑暗中慢慢睁开了双眼。

他记得与子琛夜猎后寻了家客栈歇息,洗沐一番后不久便沉沉睡去。再睁眼时月明风清,帘帐微拂,窗纸映出晃颤的横斜枝影,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对。

但……他分明记得,入睡前与子琛各自躺在自己的被褥里,相距尺余,两人睡相都很规矩,怎会变成现在这般亲密地依偎而眠?

晓星尘凝视着身旁躺着的人,分明就是子琛,却又说不清哪里有些微妙的不同。眼下姿势实在尴尬,他只得按下心中疑惑,想悄悄地先挣脱出来,方移开一点,抱着他的人微微皱眉,似乎已经被这微小的动作弄醒了。晓星尘顿时屏住呼吸,微僵的手肘压在两人交缠一处的头发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免万分忐忑。

低哑的嗓音正在这时响起:“……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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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一场温柔缱绻,灯烛燃尽方歇。

从梦中醒来时还困得很,大概因为失去拥抱而不习惯,晓星尘摸到离自己有些远的人,贴过去蹭了蹭颈窝准备再睡去,迷糊中仿佛听到一道低低的声音。搂着腰的手被抓住轻轻放在一边,晓星尘半梦半醒间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重新摸索着抱上去,甚至在唇角轻轻啄了一口。唔,奇怪,子琛这身中衣什么时候穿上的?

“星尘……不要这样。"传入耳中的声音这次清晰了许多,非常年轻,带着些紧张和不知所措的羞恼。

晓星尘忽然被一股力量推开,睡意顿消,睁开了眼。

借着清皎的月色,床沿坐起的清俊少年神色一览无余,耳根染红地垂着眼,略微凌乱的发丝搭在肩头。

那面容赫然是自己初下山那年所遇见的宋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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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岚与眼前的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尽管这张脸熟悉得绝无仿冒可能,他依然从对方清澈得有些懵懂的眼里看出了点端倪。

初涉俗世,还不曾受过多少这红尘间的波折苦难,纯净得微微发着光,一如十七岁林间挽剑而笑的少年。

“星尘。”他轻声地问,“你遇见我有多久了?”

他说话的神情平静温柔,含着一股无形的安抚力量,晓星尘渐渐放松下来,想了想答,过了下月初六,正好是一年。

“……那么金鳞台之事已发生过了。”宋岚微微慨叹,以现在的心态回溯长久光阴前的种种,当年的一切并非没有预兆,只是身在其中难窥全貌,有心算无心,才会遭人设计,步步受制至最后坠落深渊、身死道消。

月色转过小楼,一大片阴影洒落下来,眼前男人的脸隐入了黑暗之中。

晓星尘似有些惶惑不安,伸出手去,却被微微侧过头避开。

“为何躲着我,子琛?”心中猜测被进一步证实,晓星尘强行扳住他的脸,手指试探地沿着冰凉僵硬的皮肤向下滑,摸过颈侧蜿蜒而生的黑纹,慢慢的一点一点,摸到心口凹凸不平的陈年剑伤,细细描绘,越摸指尖就颤抖得越发厉害。

没有脉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心口的那道伤疤轮廓……

——像极了霜华贯穿所致。

少年睁着眼,眼泪啪嗒掉落下来,源源不绝,沾湿胸前的衣襟。

“是谁,子琛,谁把你弄成这样的……是……是我吗……?”

宋岚把哽咽不止的晓星尘拥入怀中,手掌抚着微颤的脊背一下接着一下,一遍遍重复:“不是,不是……不要想,没事的,过去了。”久远的记忆重新缓缓浮上来,模糊却仍疼痛,抱得太紧,以至于自己也在微微颤抖。

不疼的,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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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真的会倒流吗?

晓星尘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皱了下眉,竟不是在做梦。

这动作大约有些傻,宋岚点起灯烛,眼中流露出关切的神色,好友睡梦中轻薄自己便……罢了,可眼下这样直直盯着他看是怎么回事?千万别是被什么魇着了。    

他这厢担心着,晓星尘却是又忧又喜,心中依旧不敢相信,拉过宋岚轻轻抚摸他的脸,从俊秀眉眼到柔软唇角依次描摹过去,一个角落都不肯落下。  

好友之间这样似乎有些奇怪,宋岚想着,又担心晓星尘心性单纯,若躲开会不会伤害他的感情。思虑再三,还是默默忍受了。

烛光下宋岚较常人更白的肌肤浮上一层淡淡的颜色,纤长眼睫不自在地颤动,略凑近些就能感到温热的呼吸流动,他不知道这样活生生的自己对晓星尘而言是多大的诱惑。正要说点什么,忽然眼前一花,被搂住脖颈带过去用力推在了榻上。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宋岚竟完全挣脱不开,半是迷惑半是慌乱,面红耳赤喝道:“星尘,你做什么!”

与其说搂,不如说死死地扼住了他。晓星尘胸膛起伏,仿佛发泄什么一般紧紧抱着这具温热的躯体,怎么也不松手。

不愿松手。

隔了漫长年月再次触及到的温度,即使清楚可能仅是短暂的时间回溯里一抹虚幻,也足以让他心神俱颤。子琛,他流着泪一下下轻吻着少年的脸颊和头发,清澈的泪水滑过下颌淌入衣襟之中,对不起……对不起。

片刻之后。

宋岚坐在床沿整理弄皱了的衣领,面色沉重,一言不发。披散的长发垂在肩头腰后,系好衣裳,抬头淡淡瞥了一眼,伸出手:“给我。”

晓星尘抓着木梳在一旁看他,闻言微微一笑:“那子琛不与我生气了可好?”

宋岚收回手,转过头去,神情颇有几分清高冷淡。晓星尘好些年不曾见过他这副傲气模样,竟觉得很是怀念,轻轻感叹一声,坐近了些捞起他的头发梳理,梳齿有几个脱落了,用起来不大灵便。宋岚身子微微一僵,却也没有拒绝。

好一会,他轻轻地道:“你方才为何要哭?”

晓星尘正一梳梳至发尾,微微一顿,沉默一阵才开口叙述。烛花随着漏进来的风微微摇晃,时而炸出一声轻响,宋岚再转头时眼中已带上了讶异神色。

“你是说,你自未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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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流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二人边走边聊过了半日,至街角一处茶棚歇脚。

茶棚历来是各色人群聚集,蜚短流长之地,有的没的各路消息都能说上一嘴。旁边那一桌正高谈阔论世家围猎之事, 晓星尘听了一阵, 转头问宋岚:“原来现在金家的家主已不是金光善了么?”

宋岚还未来得及回答,旁边的茶客已经激动地一拍桌子:“嘿,您这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别说金光善,连他儿子金光瑶都入土不知道多少年了,如今金鳞台上那位啊,是金江两家联姻之子,金凌!日前那场围猎你们都没看到吧,这位金宗主可谓是年少英才,大出风头啊!”

晓星尘颔首:“惭愧。”

世事易变,又何止在方寸之间,万物皆随时过而境迁,难逃定律。晓星尘喝着茶聊有兴致地听着旁人谈论江湖趣闻,不时与宋岚交换些意见,正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呼喊声。

“小师叔!宋道长!”

黑衣青年毫不客气地拣了个空位就坐下来,脸上笑容和笛子上缀着的鲜红穗子一样亮眼,与他一道而来的白衣公子微微颔首,示以一礼。

互相见过礼。晓星尘问道:“小师叔?”

魏无羡反问:“不对吗?”他也讶异地微微挑眉,与蓝忘机对视一眼,对方摇摇头,“啊……好像是有点不对,小……晓道长,你是不是失忆了?”

晓星尘摇摇头。

宋岚伸手为他介绍:“星尘,这位是藏色散人与魏长泽之子,魏婴,另一位便是含光君。”

藏色散人之子,论辈分确实该叫他一声师叔,只是他入世之年魏无羡已身销魂灭,不知后来又发生了怎样的奇遇……这件事不便细问,晓星尘纵然心生波澜,也只得暂且按下不表。

心神不宁间,忽然听见魏无羡笑道:“不过嘛,道侣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小师叔现在记不得事,那就劳宋道长多费心照顾了。”

晓星尘顿时睁大了眼。

魏无羡也睁大了眼:“小师叔,你连这件事也不记得了吗?”

气氛一时凝滞,面面相觑间,宋岚垂着眼缓缓合上了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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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除祟。

宋岚将手中的拂尘理得一丝不乱,搭在臂弯,等晓星尘从屋内走出,低声询问:“如何?”

晓星尘道:“金宗主绝不会轻易松口,久闻赤峰尊嫉恶如仇行事利落,素有雷霆之威,我欲先前往清河寻求一臂之力。”

宋岚颔首:“我已依你之言,修书一封送往师门。”

“子琛,此事危险重重,且多半拖延日久,你不如……”

宋岚打断他:“我与你同去。“

晓星尘侧头,晨曦穿透云层洒下片片浅金色的温暖光晕,漆黑道袍之上光华跃动, 恰被晨风微微拂起, 宋岚背对旭日而立,纯黑双眸之中漾着不言自明的神色,纯粹又坚定。

江湖此生,同去同归。

“好。”晓星尘握住他的手,微笑起来,“这一次,你我同上金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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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后。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庭院中,宋岚为他斟酒:“星尘,你似乎很高兴。”

“这些天随子琛各处走了走,我亦有一些体会。”晓星尘答道,乌黑清亮的双眼漾着柔和光亮,“当年修真界的世家行事强横极端、互相勾连、联手打压,出身寒门的修士纵然天赋异禀,若不肯依附于世家这棵大树亦难有出头之日。我们相约建立一个全新的门派,便是想为这些人辟一条不必再仰人鼻息的路,如今,门派虽未建成,你我的愿景却已初具雏形。”接过杯子,晓星尘以指腹轻轻摩挲,微笑道,“新生的源流不断涌入江湖之中,死水便不再是死水,假以时日,或可成万川齐流之象。子琛,当饮此杯。”

宋岚举杯,两只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万千不必言尽的话,便皆在此中了。

若逢知己,千杯亦少。

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晓星尘倚在宋岚肩上,意识混混沌沌的,搂着他东拉西扯地说话,大约是醉了。

宋岚一句一句应着,忽然听他道:“子琛,我们后来……真的结为道侣了吗?”

声音含含糊糊,宋岚低头去看,只能看到合着的眼睫和悄悄爬上红晕的耳朵。心中一柔,或许也借着这一场醉,道:“自然。咱们拜过天地,请师尊做了见证,星尘,你想赖也赖不掉了。”

“师尊她还愿意……啊,我忘记了,定然是子琛的师尊给我们做的见证是不是?”

晓星尘搂得紧了些,有些委屈似的抱怨:“子琛,你在那里还没带我见过你的师尊呢。”

空气里安静得有些过分。

良久,宋岚低下头,阖起盛满了情绪的双眼,轻柔地吻在晓星尘的额头,极轻而长的一声叹息从喉间缓缓溢出。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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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之中近日传遍了一个消息。  

晓星尘重上金鳞台,请来赤锋尊相助,要求金光善立刻处置犯下常家灭门案的薛洋。双方争执不下足足一月,金光善却忽然暴毙家中,其子金光瑶接过位子成为金家家主,亦接手此事,很快了结。消息一出,人人皆称赞金光瑶深明大义,堪当仙督之位,其与赤锋尊之间的关系也顿时大为缓和。

晓星尘与宋岚自金鳞台下来,一路所见所闻,风波中心全在金光瑶身上,而事件的起始与经过,凶手与受害的常萍一家,却无多少人谈及了。 

宋岚便邀晓星尘同回白雪观。

“自然好。”晓星尘笑着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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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这么说,再醒来时已沐浴于满院清辉之下,近在咫尺的宋岚正缓缓睁开眼。

“星尘……?”

晓星尘捧住他的脸,贴上去吻住了爱人微张的嘴唇,含着笑意,“子琛,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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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白雪观的路上,晓星尘一直有些心神不定。 

宋岚很是担忧,旁敲侧击问了几次,得来晓星尘犹豫不决的询问:“子琛,白雪观是你的家,我随你回去……算是见家长吗?”

话音刚落,就见眼前清冷淡漠的道长扭过头去,磕磕绊绊道:“说这个还……太……太早了。”

耳根分明也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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